2012年1月9日

可嘉

眼鏡破了。

鏡片從鏡框鬆脫,掉在地上碎了。

我呆了大約5秒。近兩千度的近視,對於眼鏡的依賴程度非深度患者不能想像。我打電話給同事告知此事(也是1300度的深度患者),說明可能會晚點進店裡。嘆口氣,出門去眼鏡行。

「出門」這事變得非常困難與危險。我慶幸鏡片只破了一邊,而且是白天尚有天光,而且也還不是下班的交通顛峰時段。倖存的單邊視力剛好夠我走到眼鏡行。不過,馬路上的車流也夠讓我驚嚇了。

到了眼鏡行門口才發現走出冷汗一身。

友人剛好在附近吃飯,立刻趕來陪我。只有老朋友,才可以一句廢話都不用多說就知道我現在處境非常無防備,與半盲無異。高度近視的鏡片都得訂製,七個工作天,只好買了度數遠為不足的日拋隱型眼鏡擋著用。

店員鍵進資料,看著電腦說:咦,這麼巧,兩年前也破同一邊喔!

我都忘了兩年前也發生過一樣的情況呢!雖然已不記得破的是同一邊。那時候的吧檯工作是一天13小時,回家的時間最早是半夜的一點。

吧檯夥伴是個女孩,個頭小小的,但笑聲與酒量都豪邁不讓鬚眉。

「不行,這樣太危險了,我來上晚班」。她說。

「不用啦,真的,我戴日拋可以撐一陣子,而且家住這麼近,走一下就到啦」。

「不行,日拋只到1200度,你這樣等於800度的人沒戴眼鏡走在路上耶,何況你還有散光」。

「真的沒那麼嚴重啦,就這樣,不要調班表了,麻煩。」

同事對於我這老人一直都很照顧。她知道神經大條又筋骨軟弱的我一向很容易燙傷、扭傷、撞傷等各種職業傷害,總細心先排除任何較危險的環境因素,搶著把需要力氣的工作做完(雖然她的身形僅與我相若)。她也非常不喜歡我熬夜在店裡讀資料、練習咖啡或者研究甜點。「下班都幾百點了快點回家,不然你這麼小一隻在路上被怎樣了要怎麼辦」。

她總開這種玩笑來表達關心。

我們的店開在警察局旁邊,我倒沒這麼擔心人身安全。我比較在意的是調動班表,因為這等於要其他工作夥伴的配合,我覺得過意不去。更何況家確實住在步行可達之處,所以我決定照常上班站吧。畢竟,也才一個星期嘛!

不料,六點半一到,同事就出現了。

「嗯,就這樣,你回家吧!走路小心喔」!

同事笑著搶過我手上的工作,半強迫式地要我下班。

眼鏡行外面,友人抽著煙,問要不要送我回家。我搖搖頭,已經太麻煩人家了。友人走後,我還靜靜想著自己多麼幸運,承蒙朋友們的照顧,而自己似乎很少能夠回報什麼。

靜靜想著兩年前,破了同一邊鏡片,在同一個吧檯裡,我被殷重對待的日子。

想著那個豪爽聰明,卻又最體貼熱心的工作夥伴。

可嘉,那個女孩的名字。

1 則留言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