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好的時光

在我能想到目前為止的歲月中，其中有兩段時光，是可以奢侈名之的。

研究所寫論文那一段。有近兩年的時間，生活中就只有咖啡館（及咖啡館式的淺碟哲學清談鬼扯）、espresso、每周一次的Simmel讀書會、假田野調查之名遂行的無量上網、ECM與顧爾德、純粹因為興趣（而非論文）讀的各式奇異理論、無止無盡深夜公園散步。

研究所畢業後，認份做了朝九晚六的上班族，日復一日地工作，一成不變的生活。既然放棄了讀博士的想頭，學院中的甜美記憶不能復返，偶爾想到時，嘆口氣並微微一笑罷了。

然後到了最近。

碰到了職涯的撞牆期，非常倦勤。沒來由地一進公司就開始盜汗、虛浮、反胃。

除了飛一趟峇里島度假之外，這個月來大概每週都只上三天班（然後來個五六日一連休），非常豪奢地請假，完全不在意丟掉工作，簡直到了要說是任性也不過份的程度。

請假的日子，不能待在家裡被問東問西。於是一早就到連鎖咖啡館吃豐盛的早餐（索價是平日儉省早餐的二至三倍），然後再到平常會去的、過午才開的那些個性咖啡館窩著，看與工作無關的閒書，聽音樂，散步；晚了也許去朋友開的lounge裡發發呆，走路回家。

星期日都還沒過完，即已打定了主意隔天請假，你說，就睡你那兒吧。

凌晨四點開了紅酒，看候孝賢「最好的時光」。

一覺睡到隔天下午，散步去吃麵。窩在Morelex，兩杯熱拿鐵，Maximilian Hecker的溫柔歌聲。

傻瓜兩人在豪大特報的梅雨鋒面中走到衣褲全濕，寸步難行；無處可去，回房換衣服。

洗完澡乾乾淨淨的兩個人，你在房裡拿著Sakura精選大聲跟唱，中間還有王力宏陳綺貞，都好聽。

我坐在客廳裡聽著你的個人演唱會，看著掛在陽台外滴水的衣褲，靜靜翻書。奇異的幸福感，有些恍惚起來。

我們不是戀人，卻在某一個兩人都害怕孤單的時間點上給予溫暖的陪伴。

候孝賢說，其實他所謂「最好的時光」，並不一定指那些幸福而令人眷戀不已的時刻；而是，那些不可能再回來的、難以歸類、無以名之、意義不明卻縈繞不去，只存在記憶中的吉光片羽。

我想，經歷了這陣子，我會再度老老實實安安份份地工作吧。而我們也將會各自經歷愛戀，身邊有其他人陪伴。也就是說，這陣子我對於時間的驕奢闊綽、那個下午我們的親密與平和，是不會回來，而只存在記憶裡了吧？

所以可以這麼說嗎，讓我就這麼記住這一段，最好的時光。